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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祈立峰】

江湖傳言，一段段雲雨消磨，見異思遷的情感輪迴裡，造就出一些戀愛收集癖者，像解鎖遊戲成就那樣和不同向量質性的對象交往，有收集血型星座者，也有更猖狂收集生肖或天干地支者。

你雖然羨慕但實無條件能習此壞癖，卻也曾迷戀過一陣子天蠍座女孩，只是如今你已再難回想，當時何以對所謂的天蠍座如此著迷。盤根歸結，有可能是歌手楊乃文在〈證據〉裡的兩句唱詞：「我雙魚╱為什麼天蠍要恨我」，明明同屬水象，卻又在黃道宮星盤大圖上鑲嵌進對極的屬性。那愛憎分明，陷入感情迷障一瞬間閃燃起來的熊熊篝火，愛得深愛得狠愛到祝你永遠健康快樂那樣的星座屬性，本身就令人著迷。

只是其後你回望這份執迷，更有可能是駱以軍那篇著名的代表作〈降生十二星座〉所連動引發。這篇小說主角楊延輝是個延畢生，他每晚聊賴來到酒吧，投下五圓鎳幣，打那台總是擊潰越南軍官破卡、替春麗為父報讎雪恥的快打旋風電動遊戲。直到有天主角忽然驚覺，春麗不就是天蠍座的嗎？

「復仇的春麗，別無選擇，只因好降生此宮：童稚、哀愁、美豔、殘忍完美諧調地結合，天蠍座。從眼神我就知道。」

那宛若背負了一整個世代文明之愛恨，還有星座書裡動輒誇言的愛惡癡嗔如堤壩潰決，天蠍座，復仇女神，實在很讓人執迷。

直到你後來還真的認識了幾個天蠍座學妹，跟她們發展出難斷捨離的轇轕，這才驚覺星座不愧是高明的統計學或問卷量化歸納法；某種絕地天通的、讓星座專家拿著手板指畫著哪顆星體的逆行或順行的天行健。

但你終究還是逞強炫學地，把你珍藏的《降生十二星座》借給學妹讀，你還記得她完讀後就這麼坐在木質和式地板上，雙手捧著珍珠白封底的小說，就這麼望著你好長一段時間，誰也沒有說話。即便事隔經年，你彷彿還記得學妹有如煢煢星空般的迷酚大眼，還有她眉睫眨動時漫溢的閃閃淚光。那些善感如詩，敏銳如水的記憶，讀完一部作品如天啟如福至心靈的體貼，就像冬雨過後反潮的溼氣，纏纏絲絲滲進地板的木紋縫隙裡。

後來你們經常引用書中的情節、警句，那個將男孩主角帶去游池深處，像一座珊瑚礁島表演自殺給他看的小女孩，那個故事盡頭終於具象化轉瞬成真，站在城市街衢為主角戰鬥的大春麗。每個人都在戰鬥，都在為自己復仇雪恥。「時間在延長著，這不是最後一關了嗎？」

更後來，學妹傳了張照片，那是某年出版的小說選，收錄了駱以軍這篇名作，只是題目被誤植成了〈降生十二生肖〉，無論原著再怎麼魔幻寫實，都只能歸進鄉土文學了，學妹說。

不過你覺得若從那種混沌定律或大數法則來看，生肖一如星座，不過是降生時隨機的宇宙萬物論之牽引，那麼小說裡的人物，春麗、越南軍官或鄭憶英當然也可以也應該有生肖，有他們在農民曆的吉凶忌諱。雖是這麼說啦，但若真的填出以下的摹寫，難免還是怪怪的。

「童稚，哀愁，殘忍，完美協調地結合。屬豬的春麗，別無選擇，我從眼神就知道。」